作者:炉中文火
“还活着,至少我把他送去诊所的时候,他还活着,之后就交给医生了,紧急止血、缝合创口。我特意嘱咐他们,不要大张旗鼓,就当做是正常的病患来处理。”
“死是死不了,就是……”
欲言又止。
就是后面的内容,众人也都门儿清。
以当代外科手术的极限,能止住血、保住命,差不多就是极限了。在老张看来,除非真有一份现成的罗摩遗体,能生死人、肉白骨,否则的话,即便救回来,也是一辈子的哑巴。
“哈,平时我总嫌他话多,那家伙是真能说啊,在我耳朵边上这个那个那个这个,说个没完。”戈登略显自嘲地抬了抬嘴角,把玩着空的枪套,露出一个半哭半笑的表情,“现在即便想听,也听不到了。”
“我从未怀疑过温迪戈,哪怕他和凶手的画像其实如此接近,我……我竟然一刻,都没往那个方向想过……迫于警署内部的压力,没人愿意去碰奥州伯劳鸟的案子,我就没有强硬地逼迫,只有他……只有这个新人,有胆子去查这种案子,我还没有保护好他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,眉眼低垂,“我是个失败的警长。”
……
比起马克·杜兰,那个收黑钱、开黑枪的风吹沙警长,你已经好多了——张人凤是这么想的,却不能这么说。
但他相信,天地人心自有公论,来之前,他从未奢望过,竟然还能遇到一个如此干净的警长。
不过,再干净,也不能掩饰,他现在心理状况出了点问题。有点一头撞进自责的困境里,走不出来了。
需要有人把他骂醒。
“咚!”
麦克忍无可忍,一拳锤在办公桌上,让杯子里的咖啡溅了出来。
“三十分钟……”
他的脑门上,本就没有太多头发,再一情绪激动,登时便青筋爆出、面色涨红,一双死鱼眼瞪到最大,死死盯着戈登。
“你不过是……承受了三十分钟这样的自责、苦恨、愧疚……只是三十分钟而已,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戈登·杨森。”
“而我呢?我的每一天、每一秒,都在承受同样的痛苦!痛到什么程度呢?痛到麻木了,我不止一次地想,如果不让他干警察就好了,如果不让他参与奥州伯劳鸟的调查就好了,如果出事的时候,我在他身边就好了……这些念头就就如蚂蚁,时时刻刻啃噬着我的骨头!”
戈登看着他的老队长,在对话中,渐渐挺直了腰板。
“那小子还活着,温迪戈以为,断了他的舌头,就能让他变成一头沉默的羔羊。可事实上呢,他沉默了吗?!”
他捡起这个空枪套,往桌上重重一摔。
“啪!”
灰尘飞起。
枪套在硬木桌面上落下,发出一声巨响,这就是肖恩震耳欲聋的怒吼。
“你以后还能见到他,还能和他说说话。等他把伤养好,还能和他一起喝一杯酒、抽一支烟。”
“可我……我却连这样的机会,都没有了。自那天后,我这辈子的每一次呼吸、每一次心跳,都是为了一件事!”
都说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”,这话不错。
麦克·莱因哈特,或者是伊尔·伊兰,这个硬汉了大半辈子的男人,他的眉毛不见眨动,声音也没有丝毫颤抖。只是眼眶泛红,仿佛本能般,滚落一滴泪水。
……
话疗果然有效,尤其是麦克的处境,以及和戈登这层长辈的关系,再没人比他更适合说这句话了。
张人凤的情商并不低,他毕竟是外人,这种时候,站在旁边,一言不发,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,就是对这两个男人,最好的尊重。
“我明白了,老队长,还有张先生……这方面,你是专业的。”戈登抹了把脸,重新变回那个干练的警长,“需要我怎么配合?”
“那混账在哪里?”麦克单刀直入地问道。
“除非是镇子上有重大活动,需要警署配合,否则,莱克特的行程安排,是不会对我们公开的。”戈登将双手再度交叉,托住下颚,摆出一副碇司令的架势。
“不过,我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到家,如果是要举办晚宴的话,还会再早一个半小时左右。”
“派人围起来?”
“不行。”张人凤摇了摇头,“别忘了,那家伙就是奥州伯劳鸟本人——那个极度谨慎,洞察力敏锐到极致,你们抓了好几年,都没抓到的罪犯。”
“动静越大,参与者越多,越容易露出破绽,一旦被他察觉到,就有可能偷偷溜走。”
“以我多年的经验,这种时候,一动……不如一静。”
————
“以我多年的经验,这种时候,一动,不如一静。”温迪戈摊开双手,笑着说道,“红中就像一条疯狂大鲶鱼,如果被他抓到机会,活动起来,这一池的水都会被搅浑。到时候,我们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了。”
“风险、亏损、不确定性……在商言商,这是商人最讨厌的东西,这就是我的意见。”
麦卡恩跟着点头道,“作为EU的财务顾问,我个人也持同样的想法,相关内容,还有具体数据的论述……”
“都在这封信上了。”
他用手指抵住信封,轻轻推到桌子的另一边缘,笑道,“就有请你代为转交,并且,在EU面前,替我们好好解释一番。”
……
“……”
奎拉没有贸然去接,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,“哈……哈哈……300万美元的生意,你们说停就停啊?”
“正如莱克特镇长所言,非常时期,一动,不如一静。”
“EU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人。”麦卡恩笑道,“只要有合适的理由,他会理解的。”
第一百七十九章:上帝不会在意
“真的假的啊,老大?”
仙人掌酒馆里,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。但像现在这样,二十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,大白天喝酒赌钱的阵仗,还是颇为罕见。
仔细看就能分辨出,他们身上的衣装并不便宜,都是相当昂贵的手工制品,尽管他们的品行和作风毫无贵气可言,充满了穷人乍富之后,尚未脱离原本生活的粗野。
他们的手腕上,统一种着一枚寒蝉纹身。
“这么大的生意,就这么停了?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停下来?”其中一个绑着脏辫,耳朵上坠着金色耳环的男人将酒杯一顿,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,“且不说下游那些庄园主、农场主,老板能接受这种损失吗?”
“那群雪山上的野狗,不知道被谁做掉了,近一个月里,我们这条线上,连一分钱都没有进账。现在又把这种噩耗带回去……就算老板不发货,我都觉得没脸见人啊。”
“……”奎拉仿佛同谁置气一般,将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,朝桌上重重一撂,“山羊眼,你给我牢牢记住,有了钱或者有了权的人,一般都是最怕死的。稍微一点点风吹草动,就能把他们吓得睡不着觉。”
“他们就是不想干了,拿着红中说事,让我们自己把亏损咽下去。”
“哐当!”
一把复式滚轮闭锁式步枪被他抽出来,搁在桌上。
山羊眼如同对待老婆一般,用枪油细细保养着他的爱枪,借着半醉不醉的状态,发狠道,“什么狗屁红中,我也听说了,不就是杀了二十多个平民嘛。多半都是没有战斗能力的普通人,说不定连枪都没有。”
“我真搞不懂,这种狗屎战绩,如果我们寒蝉帮出动,早他妈给他拿下了,哪至于像现在这么憋屈,还要在这里看人家脸色?!”
此言一出,立刻得到了同伴们的高度赞同,一时间,拍桌子的拍桌子,扯嗓子的扯嗓子。就像原始森林的猩猩一样,因为领地和资源受到其他物种侵扰,而愤怒不已。
生意的大饼就是这样,你多吃点,我就不得不少吃点。眼下,他们在白炬镇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,本该是收回成本的时候,却突然出了这么个岔子。需求本身不会消失,只是会走其他地下渠道,只有分到他们手里的钱,会实实在在变少。
怎能不让他们暴跳如雷?
“什么狗屁红中……吹的神乎其技,说他有鹿的犄角、狼的牙齿,再怎么夸张,也不过就是个人类。给他两枪,肯定也躺下不动了。”
擦完了爱枪,山羊眼直接将其平举起来,对准了跨进酒馆大门的两个顾客——一见这架势,人家哪里还敢停留,十分识相地拔腿就跑。
“这样,奎拉,你给我指出来哪个是红中,我先把他两只耳朵打碎,再一枪打死他!”
“要是这么简单,就好了。”奎拉叹了口气,又回到最初那种一筹莫展的状态,“我早就让人打听过,他把自己藏的很好。那些什么鹿角狼爪的传说,反而混淆了他本来的样子,大多数人只知道有这个人,却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。”
“再说了,在大街上走的好好的,突然就一头撞见红中……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。”
————
“真是太巧了呢,张先生。”温迪戈仍然笑着,一如往常,很难从微表情上判断出他的情绪,“白炬镇这么大,能在半路上碰到,也算是一种缘分了。”
……
奥州伯劳鸟的反侦察能力极强,考虑到这一点,戈登并没有派人监视温迪戈的宅邸,或者沿途盯梢、跟踪的暗桩。一旦被发现,让人家从眼皮底下溜走,就前功尽弃了。
根据张人凤的建议,他将警署的所有力量完全铺设出去,把守住了白炬镇的全部出入口。
甭管大路小路,只要想从这座镇子出去的,都必然会经过他们的视线。至于驿站马车火车站这种地方,更是重点的看守对象。
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员,都还不知道自己要抓捕的人到底是谁,只是按照命令抵达位置,而后原地待命。如果运气好,张人凤会在宅邸之内,完成逮捕的所有流程,也就用不到他们出马了。
不管怎么说,必须要让温迪戈相信,这次相遇,是百分之百的巧合。
控制不住怒火的老麦就质疑过——“都证据确凿了,还和他搞这么些弯弯绕绕的干嘛?!直接大街上拿人,该上绞刑架上绞刑架,该断头台断头台,该枪毙的也别拖时间!”
这话说得,就差他拿出枪来,自己上了。
但,深思熟虑之后,这个建议还是被否掉了,原因也很简单。
同伙。
从地窖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,并不能完全排除,温迪戈还有同伙的可能——地窖里有那么多重物,很难想象,会是他自己一个人搬上去的。
如果在外面动手,镇长被捕的消息,很快就传遍整个镇子。到时候,他的同伴很可能会慌不择路地逃跑,事态也会变得愈发难以控制。
因此,那些把守在外围的治安官、警察,是城镇的最后一道防线。如果可以,最好还是在他自己的宅邸里动手,动静越小越好。
而执行这项计划,最合适、最不会引起怀疑的人选,就是今晚被他邀请去赴宴的老张。
正好,这位仁兄拥有足够的武力值,来完成这个计划。
————
“奥州伯劳鸟的案子,查的怎么样了?”
“没什么进展。”张人凤的语气十分平静,“那家伙很狡猾,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。”
“我看过一两次他的作案现场,令人印象深刻。”温迪戈微微偏过头,将视线投向街道上热闹的人群,眼神冰冷,迅速掠过,就像屠夫在挑选下一批待宰的牛羊,“他似乎在声嘶力竭地表达什么,可是绝大多数人……都无法理解。”
“什么畜生能干出这种事来?”张人凤毫不留情地骂道。
“也许是上帝。”
“……哈?”不得不说,即便是外国人,张人凤也被这个回答吃了一惊,忍不住问道,“那不是你们的信仰吗?”
“不要误会,张先生,我相信祂真的存在,只是不像圣歌里吟诵的那样。”温迪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,“我们……不就是根据上帝的模样,捏造出来的吗?”
“通过我们自己,可以依稀窥见祂的身影,高高在上地俯瞰一切,对猪狗牛羊的死,毫不在意。”
“照你这么说……”张人凤的语气,颇有些讥讽之意,“他把人挂在鹿角上的时候,还特别虔诚了?”
“不,我没这么说。”温迪戈否认道,“但我认为,他做这一切的时候,一定感受到了某种‘力量’。就像屠夫走入猪圈、羊圈、牛圈时一样,他沁出的认识到了,对方的生杀大权,只在自己一念之间,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感。”
“你夺走那25条生命时,没有这么想吗?”
……
不知不觉间,两人结伴同行了一阵,那座宫殿般的黑色宅邸,已然近在眼前。
张人凤转过身,与之对视良久,却丝毫不见对方露怯。
“不过几条狗而已。”他挥了挥手,沉声道,“别说25个,就是来250个,我也照杀不误。”
“没关系,上帝不会在意的。”温迪戈笑着向他递出手,“那么,这一次,是正式欢迎你,布鲁斯·张,参加我的晚宴了。”
犹豫片刻后,张人凤还是遵从了这个西方礼节,伸出右手,仅仅用手指前段,象征性地一握。
“……”
转身之后,开门之前,习惯性地嗅闻了一下握过的手后,温迪戈的表情略有变化。由于是背对着的,并且,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秒不到,张人凤并没有注意到。
他将钥匙从口袋中取出,眨了眨眼,不动声色地将门打开,做出邀请的姿势。
“看啊,布鲁斯先生……”他不再称呼张人凤为“张先生”,转过头,看向逐渐充盈在街头巷尾的雾气,以及渐渐暗下来的天空。
“好像要起雾了。”
第一百八十章:那咱们就好好玩玩
“真有意思。”
温迪戈像是在笑,但他同张人凤说话的时候,却不是身体先转过来,而是单转头,再转身体,如同一头回望的怪物,“第一次进入这间宅邸的人,多多少少,都会对房间的配色,产生一些生理性的不适。我的审美标准,似乎和常人有一些差异。”
“但你……好像没受到半点影响。”
这话听着,像是别有所指。
“你想听我说什么?”张人凤也学麦克那样,瞪着死鱼眼,“问你是不是开不起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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