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炉中文火
“啊？我？”
伊莱贾很想这么反问一句，但谁让他来的最晚呢？后辈就是后辈，脏活累活都是他的，万般不情愿，他也只有点头，下马，跟着猎犬趟入了密林深处。
“反正肯定是什么动物死在里头了吧？”他这样猜想着，拨开了灌木。
————
“嘎！”“嘎！”
乌鸦的叫声。
一大片鸦群觉察到动静，扇动翅膀飞走了，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云层。
“……”
伊莱贾渐渐觉得不对，因为他闻到了尸体的腐坏味道，以及冲鼻子的血腥味。他掏出左轮，做好射击预备姿势，一步一步地迈向树林深处。
“汪！汪汪汪——！！”
不安的犬吠声越来越响。
“What the f……”
震惊已经没法形容了。
在他面前的，是一座巨大的鹿角，仔细看去，那鹿角并非真物，而是用一块木头雕刻成的。有一个男子插在上面，就像古老故事里，被穿刺公行刑的人一样，鹿角从背部钉穿他的肉体，体内的脏腑都被掏空了，有些捧在手上，有些则是散落一地。
鲜血早已凝固，死了有些时候了。
他的面部被乌鸦啄得面目全非，已经无法辨认，只能看出，在临死之前，经历过巨大的痛苦。
……
“听说白炬镇有个杀手，就专门干这种案子，杀了人，再把他钉在鹿角上。”队长倒是见多识广，见到这种尸体，也只是微微皱起眉头，“叫什么……‘奥州伯劳鸟’，可能就是他干的吧？”
对赏金猎人来说，钱才是最重要的，没法换钱的东西，就没有讨论的价值。
这具脸都刮花的尸体，自然激不起他们的兴趣，只是给伊莱贾留下了务必深刻的印象。
他们离开后，这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……和安宁。
————
一只伯劳鸟停在它的额头上，将它的眼球啄走，飞向某处的枝头。
第一百九十二章：给你一顶白帽子戴戴（还·63）
一根一根又一根，转眼间，麦克身边的烟头，已经多到数不清了，但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慰藉。
“他没睡过？！”从白炬镇回来后，见他是这么个状态，张人凤赶紧向同伴打听，“从那之后，一直没睡过？！”
“从那之后，一直没睡过。”席恩点了点头，给予了肯定的回答，“不仅如此，还把营地里能抽的烟，全都借走了。”
昨晚，当张人凤趁着夜色，将战利品五花大绑，嘴里塞上布条，（防止他咬舌自尽）一路带回来后，麦克硬顶着腰背上的挫伤，和他出去了。两人在大半夜的，前前后后忙活了快4个小时，直到深更半夜，才返回营地，并且一身都是血，活像是刚刚宰杀了牛羊之类的大型动物。
关于“食人”的那部分真相，麦克最终还是知道了，但他什么都没说，这是将自己的恨与怒，深深埋在心里，不朝着同伴们发泄。
大家很有默契，没有问他们去了哪里、做了什么，这事儿就像流水一样，默不作声地流过去了。
自那之后，麦克便没有入睡，他只是斜靠在自己的帐篷上，一根又一根地抽烟，也没人去劝过他。大家似乎都默认，他需要一点时间，来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。
“没什么好惊讶的。”伊戈倒是见怪不怪，“仇恨本身，就是一种很强的驱动力，我见过很多人，就是靠仇恨活着的。”
压抑已久的情感，将内心塞得满满当当，而随着他对奥州伯劳鸟施以同态复仇，所有情感都在那一刻宣泄干净了，他的内心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。大仇得报后，人就会变得无比空虚，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，眼下的麦克就是这种情况。
还是那句话，交给时间吧，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。
而眼下，这个新兴的红中帮，还有其他事情要讨论。
————
“他真的这么说了？”伊戈先是狐疑，随后叹了口气，“这是真把你当自己人了。”
“不是……凭什么啊？！”阿拉娜听得无名火起，“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，奥州伯劳鸟是老张抓的，寒蝉帮的那些枪手，也是我们对付的。这些家伙明明就躲在幕后，什么都没做。事情都解决了之后，就要把我们清理掉？”
“再说了，那个精神病院长难道不该死吗？我看他比镇长也好不了多少，枪毙个一百次、一千次，都不委屈他。”
“这就是原因之一。”伊戈不急不缓地吐槽道，“你们五个人，战斗力就这么强了，能把二十多个装备精良的匪帮给打团灭，谁看了不发怵啊？”
“权力是不会有真空期的，温迪戈死了，必然有人会代替他，成为新的镇长。”
“新镇长一上任，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，必然要清理上一任镇长留下的所有东西，其中就包括戈登。警署警长的位置太重要了，不可能放一个前镇长的人在，尤其是……这个前镇长的名声，已经烂透的情况下，他这个警长是肯定干不长的。考虑到种种现实情况，急流勇退，也是一种政治智慧。”
“至于我们……本来就不是白炬镇的一份子，对他们来说，永远都是不可靠的‘外来者’，天生就是要互相对立、敌视的。再加上老张在精神病院里大开杀戒，他们早就将我们一伙，当做了潜在敌人。”
“所以最合适的结局，莫过于就此离开。反正世界那么大，在哪儿混不是混了，去个新的地方，搭建新的营地，流浪漂泊、四海为家，何苦要和他们过不去呢？”
“又或者……”张人凤声音肃然，语气神态更是陡然一变，“我们留下，陪他们玩玩。”
伊戈欣慰地点了点头，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。
他不反对过牛仔的生活，但无论何时，都应该给自己留条退路。
“玩玩……具体是指什么？”席恩有些不理解，“你不会要把他们全给打死吧？”
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，我会考虑的。”张人凤一脸平静地说道，“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忙活半天，竹篮打水一场空，还要把他们像扫垃圾一样扫走的感觉。他们要我走，我偏偏不走。”
“再说了，我们来白炬镇，到底是干什么来了？不就是来捞钱的嘛，现在钱是一毛都没捞到，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，感觉是不是和傻*一样？到哪儿去找这种匪帮？”
他这么一说，众人才恍然大悟。
对啊，钱呢？！
最开始的计划，不是来白炬镇狠狠恶心一波柴德尔，顺带把新开的银行洗劫一通的吗。到底是何等波澜壮阔的展开，才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啊？
温迪戈是柴德尔的生意伙伴之一，他一死，这桩生意能否进行下去，还得看下一任镇长的策略如何。某种意义上，也算是把柴德尔的生意给搅了，成功地恶心了他一波，算是个安慰奖吧。
之前抢了柴德尔的火车，这一万美元，让开销不大的红中帮成员们，产生了一种已经捞够本的错觉。事实上，他们已经有将近三四个礼拜，都在忙着奥州伯劳鸟的事，而没有任何进账了。
昨晚那场月下追凶中，温迪戈的一句话，确确实实点醒了张人凤。
这一万美元，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，真正值钱的，他还远远没有接触到。
就这么夹着尾巴，灰溜溜地狼狈离场，不是他的风格！
“银行肯定是抢不了了，倒不如说，发生了这种事情，那家银行的开业可能都会受到影响……”
只是，具体该怎么做，要做什么，他目前还没理出个头绪来。
……
“信得过我嘛？”伊戈忽然开口道。
“听听这话多混账。”张人凤没好气地说道，“你、麦克、吉米，你们都是我的军师啊。”
“一般来说，军师只会有一个，不过算了……”伊戈对他的定位颇有些无语，叹了口气，摇了摇他那硕大的脑袋，“信得过我，这事儿交给我来运作吧。可能需要你在适当时候露个面，帮我撑撑场子，等结束之后……”
“我让白炬镇，变成你红中的天下。”
第一百九十三章：鄙人红中（还·64）
“请客就请客嘛，还选个这么寒碜的地方……”
戴维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珍珠贝大餐厅，抱怨道，“要我说，都没必要给她这个面子，就说没时间来不就好了？来这种地方吃饭，简直是玷污了我们梅斯维德的名声。”
麦卡因微笑着，看向这个理论上，和自己有着血脉关系的人。
父亲的眼神总是那么古怪，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，也不会轻易展露出真实情感，永远都这样似笑非笑的眯眯眼表情。戴维被他盯得发毛，遂将眼神移开，不再自讨没趣。
“梅斯维德……‘家族’，是吗？”麦卡因笑着说道，“我在你这个年纪时，不过是个在自由港搬货的工人，而你，却已经以贵族自居了。好像这个姓氏，已经传承了数百、数千年似的。”
“那又怎样？我们现在有钱啊，有钱的不就是贵族吗？”戴维反驳得没什么底气，“难不成你要说，迪塔斯多夫才是真正的贵族嘛，烧死的烧死、跳河的跳河，就剩下个空壳子了。”
“前些日子，在外光派之家举行的展览，你去看了吗？”麦卡恩忽然问道。
“……谁看那玩意儿？”戴维没好气地将脑袋扭向一边，“浪费时间。”
“如果你能来看一眼，或许就明白了。”到底是对亲生儿子，麦卡因仍然保持着耐心，指导道，“展览上几乎坐满了人，都是一些老牌贵族，南北都有。按照你的说法，迪塔斯多夫家族，只剩下这个可怜的小女孩，肯定也无法给他们提供任何利益了，他们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，来参加这场盛会呢？”
戴维哑口无言。
“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，不能只看一时，谁都有辉煌的时候，自然那也会有运气不好的一天。在我看来，某一个贵族姓氏，只要还在这世上存在着，就远远没到出局的时候，未尝没有东山再次的那天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她还藏着什么底牌？比如一大笔财产之类的？”戴维挠了挠头，困惑道。
“真正的资产，往往是不被肉眼所见的东西，是人脉、关系、圈子、信息。”麦卡因沉声道，“记住我的话，戴维，不符合你认知水平的金钱，终归是无法在手中停留的。”
“银行家，说到底并不是和银行打交道，而是和人打交道。我们不会创造出任何有价值的实物，而是要从别人创造的实物中，赚取财富，收回利益。至于如何赚取，就需要各种各样的信息差……或许和你说这些，还太早了。”
麦卡因见他听得半懂不懂，暗自叹了口气。
人这东西，天赋就是生好的，不该吃这碗饭的，把他的脑袋按到碗里都没用。
说了那么多，戴维总算明白一个道理：今天这趟，是非去不可的，于是他也不再对这个有些破烂的餐厅做什么抱怨，径直走进去，却发现订下的包间里，竟然还坐着别人。
“贝琪？”戴维惊呼道，“你怎么也在这儿？”
直呼其名后，坐在少女身旁，身材高大，如熊一般的男人，转过头来，面色阴沉地瞪了他一眼，将他吓得有些腿软，险些没扶住墙。
“晚上好，哈尔冈达先生，这是我的儿子。戴维·梅斯维德，和您的女儿，应该大是之前就认识的朋友。”麦卡因上前一步，微笑着打起了圆场，“你们也收到迪塔斯多夫小姐邀请吗？”
邓恩·哈尔冈达眯起眼睛，打量了他半天，闷声闷气地说道，“你们也是？”
“看样子是的。”入座之后，麦卡恩取出一封邀请的信件，轻轻放到桌上，推给他看，“信件直接寄到了我家里。”
“她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。”邓恩嗤笑一声，“镇子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，居然还有心思，来巴结我们。”
“巴结吗？”麦卡恩不置可否道。
“不然呢？”邓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，“现在好了，镇长被拿下，又得重新选人，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……”
麦卡恩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冽，似乎在提醒他，不要将这些事，当着孩子的面讲出来。
尤其是，当这笔生意，涉及到EU的时候。
“抱歉，最近有些上火，就当我没说过吧。”邓恩抹了把脸，“说实话，我已经快两三天没有睡好觉了。”
“是啊，仔细想想，都觉得可怕。我之前与他商谈事务时，他就坐在我对面……距离和你现在差不多。那是一个多么温文尔雅，多么有气质的人，简直就是天生的贵族。”
“但其实呢？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。”
……
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，戴维扭过头去，却看到了一张他此生之中，最不想看到的面孔。
贝琪也看到了来人是谁，当即吓的面色惨白，“刷”的一下站起来，却不知道该不该逃跑。
“怎么是你？”他顿时充满厌恶，高声嚷叫起来，“你来这儿干什么？”
“认识？”麦卡因察觉到事情有变，压低声音问道。
“哼……没什么，就是上雪山的时候嘛，半路上遇到过这家伙，他的马不知怎么的，死在路中间了，我们让他搭了趟顺风车。”
至少在戴维的视角里，这就是整件事发生的全部过程了，但他对张人凤的厌恶之情，却是溢于言表。对于其他肤色、其他阶层的人，向来如此，这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。
问题是，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，到底有什么深意呢？
“门卫？门卫呢？！怎么能让他闯进……”
“够了，戴维。”麦卡因眯起眼睛，沉声道，“坐下。”
“可是他……”
“我让你坐下！”一向心平气和的银行家，突然睁大双眼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严感。
戴维先是一脸不可置信，露出“连我爸爸都没吼过我”的表情，而后，大概意识到这人真是自己爸爸，便不情不愿地坐下了。
邓恩也意识到来者不善，摸了摸腰带上的枪柄，忽地拔枪。刚刚按下左轮上击锤，贝琪却忽然站起来，面色惊恐，双手张开，直接站到他身前，挡住了他的弹道。
“不要这么做，爸爸……不要！”
“贝琪，你在干什么？！”邓恩咬紧牙关，怒声道，“快点让开！”
“我求求你，不……不要这么做！”贝琪赶忙转过身，解释道，“我没有说，我对谁都没有说！”
“看出来了。”张人凤揶揄道，“要是说了，应该不敢拿枪对着我。”
“我认得你，你不就是戈登招来的那个临时治安官吗？”邓恩不愧是军火商人出身，丝毫不惧，“把我们骗到这儿来，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严格意义上，不是‘骗’，信呢，确实是伊芙琳写的。她只是牵个线而已，真正有事情和你们谈的，是我。”
“和我们谈？”邓恩冷笑一声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，“你算老几啊，还和我们谈？”
“自我介绍一下，布鲁斯·张是个化名，我的真名，叫做张人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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